“要是”“假如”“如果”这些词,她几乎从未想过,她一直习惯的是接受任何命运,没有空隙去怨去恨,因为一天,更残酷的命运还会降临,她要留着力去思考如何吃饱饭,如何活去……
少顷,她偏来起伏不定的侧颜,斜首凝他,“还能怎么办呀?还不就是听老鸨的话儿,先吃饱饭要咯。以后再想法攒银赎,买几亩地,田过日呗,我在庙里这些年,地倒是得蛮好,惯了这些活儿,力气又大,饿不死的。”
在她的肩侧,是宋知濯泛了红的,他稳住生息,尽量平静、说笑一样地问:“小尼姑,你就这么没个追求?青楼勾栏可不是什么好地方,当初要不是嫁给我,你有没有想过要跑?”
“跑哪里去啊?”明珠涩涩地笑起来,“我没钱没势,又是个姑娘,跑了还不是叫人再卖一次,卖到哪里不是卖呢?你是男人,不懂这些苦,连铺里招伙计也不要姑娘呢。要说追求嘛,我在家时就想着娘给我买糖葫芦吃,要饭的时候就想有个馒就好了,在庙里就想不挨师父打骂。如今嫁给你,衣无忧,还有人伺候,我自个儿是没什么可求的了,就想着你能平安康健就成!”
她的声音倏远倏近,温柔得像洋洒飘逸的金桂,却在他心里掷地有声,震动得他久久不能平息。他怕泪被她瞧端倪,只好退步,横倒在宝幄中,留给她宽阔的一个背影,“我乏得很,先睡一会儿。”
门掩黄昏,秋风无计,人亦是个反复无常。明珠冲着他的侧躺着的背影嗔一,到底还是旋裙过去,一给扯了被将他盖住,一碎碎叨叨,“这会睡什么?一会儿晚上可该睡不着了。被也不想着扯一,懒死你好了,伤寒了看谁伺候你……。”
她看不见,有泪由宋知濯的角,在鸳鸯八角枕上,沾了其间的一片莲叶。纵然如此,他的志向亦不曾向泪妥协一寸。
直到掌灯,宋知濯还在睡,明珠只得在窗握起针线,脑中所想的是圆圆满满的“过两天”。
而过两天却经得一波三折。早起,宋知濯不知是真伤了风还是怎的,鼻的不怎么说话儿,只叫人伺候穿,烹了盏茶在案上等着丫鬟们摆早饭。
两片挂起的轻绡帐中,明珠才迷迷瞪瞪地撑坐起来,听见他像是咳了两声儿,她便过问一句,“哎呀,果然是伤风了不是?要不你告个病假,今儿就别去司里了。”
宋知濯扭脸望她一瞬,很快又别回去,依旧呷着茶,鼻音重得好似听不个喜乐,“又不是什么大病,哪里就要好告假的?况且一大堆事儿等着呢。你快起来,一用了饭我就好走了。”
怔忪半晌后,明珠方趿着喇叭连枝的缎鞋了床,由绮帐领了两个小丫鬟伺候漱洗脸,一阵,饭已经摆上了。明珠坐过去,晃瞧见宋知濯的脸不似平日里那般挂着温柔笑意,反倒有些苍白,眶底带着若隐若现的一圈儿黑。
她抬了手背去碰他的额,睫中闪着温柔关切,“好像是有些,难受吗?叫个大夫来瞧了再去上朝吧。”
“不妨事,小病而已。”宋知濯攥她的手,实则在她的手背贴上自己的那一瞬,他的心就已经如。然他还是目不转睛,只盯着自个儿面前的饭,“快吃吧,我赶着要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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