犹似几盏灯花迸出的烛光悄然爬过了案上的三两个玉壶、歪倒的金樽、地上的酒渍、榻侧的玉轸琵琶——绵密的疼就如此徐徐爬过了他满地狼藉的心。
“可不是我胡说啊, ”慧芳的艳裙在窗下一舞,就落在了他怀中, 并且抬过了他的胳膊将自己兜住,蛇一样伏在他胸口,仰望着他似笑非笑的唇锋, “我真瞧见了, 她夜里偷偷打着灯笼, 开了院门儿蹑手蹑脚的就出去了。三更半夜的,描妆扫眉、钗裙齐整,我就守在窗前开了条缝儿远远看,不敢惊动,足足一个时辰才见她回来。是夜合给开的院门儿, 连那边廊上值夜的丫鬟都没惊动, 回来时红光满面的,也不知道是干嘛去了……。”
灯烛下, 她的尾音像细丝丝的一线秋风, 悠悠远远的扬起, 引人无限遐想。静得一晌, 细窥他光洁的面庞, 毫无变化,唇间仍旧是那若有似无的弧线,他像是没听见, 够得了榻上一只蓝田玉樽送入唇边。
睫畔一卷,慧芳就着伏在他胸膛的两个软白的手将他轻一搡,“嗳,你到底听明白我说的什么没有?”
他将两眼下睨,就这样瞧见她旖旎的眉心,将下巴满不在意地点点。
“那你说……,”慧芳勾出一抹媚迭迭的笑意,双手攀上了他的肩头,离他的唇又近得一寸,“她这大半夜的出去干嘛啊?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,连夜合也不带?”
随残烬的炷芯一跳,宋知书一侧的眉尾剔高了一分,搭在她软背上的手将她扣住,终于开口,“你说呢?”
慧芳极浓情妩媚地笑起来,一截红馥馥的舌像蛇在吐信,“要我说,你都多久没碰她了?”言着,她分坐在他一个腿上,“你也是,长此以往,人怎么熬得住?不定上哪儿……,是吧?况且,大少爷如今威风得很,哪个女人不动心?不必说那还有些旧情在里头的人。”
在他半笑不笑的眼中,慧芳望见自己艳妆盛抹的脸在点点靠近,正要将自个儿的一点朱唇送到他唇上,陡然后脑一阵被万蚁啃噬的疼痛令她一张春情含笑眉眼紧蹙。
宋知书的一只大手不知何时抓住了她后脑的坠髻,眼中凝出狠色,“心肝儿,你最好少说话儿,”他脸上露出冷粼粼的笑意,正对着她的眼,“好好安分守己做你的姨奶奶,自然一直有好吃好喝金玉不尽的好日子给你过。我不喜欢话多的人,若是让我在第二个人嘴里听见这些,你就好好儿想想你要怎么死。”
慵沉沉的黄光罩住慧芳半仰起的小脸,不多时,随着她在他手中细碎的点头,一颗惊恐的泪便亮晶晶地滑到了下巴一侧。
泪珠晃一下他的眼,使他一笑,凑近脸用舌蘸干了那滴泪。旋即他松了手,转抬了她的下巴,笑歪出一颗虎牙,不疾不徐地吐出二字,“跪下。”
惊魂稍定后,慧芳娇软的身躯便缓缓滑跪到塌下,埋下了头,侧边的金凤钗明晃晃地对着黄烛。而宋知书的头则渐渐仰起,望向了头顶的八角藻井,透过上面繁复错杂的棂心纹,他仿佛看见了一轮冷月、半暗璇玑,是他大概永远也抓不住的一把碎玉。
碎玉渐凝,凝成了一片碧青的晴空,却不再似夏的炙热,而是秋独有的凉意。
雁字已成行,韶华也消尽,桂树结了点点金齑,细细坠落在窗台,像一个黄琥珀摔得粉碎。
明珠闲倚窗畔,听着浅浅的春莺燕语,偏首就瞧见廊下慢坐的“群侍”,哒哒盘在她们脚边,一个厚重的身子规律的起伏着,像是睡得很沉。
恍神的一霎,就见绿衫红翠的尽头,半掩着绮帐对望过来的笑眼,似含着一缕心有不甘的怅然,但她仍旧是笑默无言。秋风卷起她的袖纱,又落下去,便看见了小月、娇容、烟兰,长廊空空的尽头,站了张氏。她们统统遥望着她,含笑无语,清澈的眼底似乎又兜着万语千言,长风萦廊的一刻,她们消失不见,随明珠一去莫回的青春。
院门下,青莲领着几个小厮进来,人手怀抱一堆东西,明珠踅出外间时,案边已围了几个丫鬟,侍双迎上两步,喜逐颜开,“奶奶瞧瞧,这都是各官眷太太奶奶们送来的生辰礼。您瞧这缎子,”她捧起一匹缎子,走进秋阳中,只见那藤萝紫的料子晃一晃,闪出绚烂的光,“这是付夫人送来的,说是用各色彩石研了细粉一道染的,在太阳底下一照就熠熠生辉!”
再瞧那案上,蜀锦、浣花锦、流光锦、织金锦、妆花缎等各类颜色不一的锦缎。又有几个锦盒,盛放着迦南木嵌金手镯、镂雕梅蝶金凤冠、红珊瑚福寿十八子手串、金镶翠玉戒指、高翠对镯,倒都是些常见的东西。
细瞧一遍,明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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