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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(6/1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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须折,莫待无空折枝’,儿只好假王命以行,权宜置了。”

“假王命以行?”龚太太说,“你好大胆,我告诉你老,问问他,什么时候许了你擅自纳妾的?”

“娘别生气,我不敢说是爸爸许了我的。我只说:‘我回去请娘主,娘一定会喜你。’”龚定庵接着又说,“顾家老太太个月六十岁生日,千里说要请娘去吃寿酒。娘亲自去看看燕红,如果觉得她不好,或者有风尘中的习气,娘不许她门,儿也没有话说。”

龚太太沉了一会儿说:“这倒可以。这样,我对你老也有个代。”她接着又说话:“我记得顾老太太生日是六月初九?”

“我不知哪一天。”龚定庵说,“娘答应去了,我写信叫顾千里安排。”

“这倒不用。”龚太太答说,“顾家请我吃寿酒,自然会有帖来。到了苏州,我先打听打听,去不去看她,还在两可之间。”

“是,好。”

中这样答应着,私还是写了信给顾千里,同时也写信告诉了燕红。安排妥当了,方始动京。

龚定庵预定的行程,是由路到镇江,换船经扬州到清江浦起旱。一路上连扬州都没有停留,但在邮却住了一天,为的是要一游祠。

祠恭奉的是女像,却不知其名。只记得前几年湖南安化的陶澍,以御史巡漕,时已逢,而严寒如隆冬,运河冰冻不解,封住了漕船。漕米已经开征,无船兑运,是件非常危急之事,因此陶澍在邮以南三十里的祠“祷冰”。不其应如响,第二天便即解冻,而且北风大作,运河中的空漕船全数江。陶澍奏闻其事,代为乞封,赐名“贞应”——贞字是由米元章的一篇祠碑文而来的。据说唐宋间有一女郎,冰清玉洁,贞自守,夏夜经过此间,宿僻,不肯向不相识的人家借宿,以致为蚊所啮,而死——这也就是祠的典。

其事荒诞不经,龚定庵不甚相信,疑心是别有一古人,误男为女,以致真名不彰。这份疑心,亦不是无因而生,他看过一书叫《琅琊代醉编》,说明朝在杭州有一座“杜拾遗庙”,有一年修庙,当地的村学究,不知唐朝有左右拾遗的官职,亦不知杜甫曾官左拾遗,所以称之为“杜拾遗”,误拾遗为“十姨”,杜甫成了女,所塑金,自然就变成了女像。

,便可泊船,龚定庵特为停留一日,细寻古迹,庙中有一方康熙御题的匾额,“节媛芳躅”四大字。朱元璋的碑文也看到了。

祠中的匾额对联极多,龚定庵细细看去,所欣赏的只有一副集王渔洋诗句的对联:“湖边孤寺半烟筏,门外野风开白莲。”但只是写景致的神韵,那孤寂的贞魂到底是什么人,仍旧没有代。

正在徘徊瞻顾时,只见阿兴领来一个人,穿行装,背上斜系一个黄布包袱,龚定庵觉得他有些面善,却一时想不起来曾在哪里见过此人。

“他是折差老何。”

“大少爷,”老何屈一膝请了安,“老爷有封信,关照我遇见大少爷,当面。”

“嗯,辛苦你。”龚定庵先问一问家中的形,然后拆信来看。信是他父亲的亲笔,告诫他尽快京,试前还有定心来,从容温书的余暇,切勿沿途连,更不可有放的行径,须知敦品为立之本,龚氏的诗礼家风,更不可败坏。

看完这封信,龚定庵心疑云大起,父亲明明是有而发,莫非燕红的事,他已经知了?果真如此,他觉得自己受责备是小事,只怕母亲为他受父亲的埋怨。

转念到此,心非常不安,同时觉得唯有照父亲的叮嘱行事,尽快赶京去,才能略减对母亲的咎歉。

各省举到京会试,大榻于会馆,会馆之会,即指会试。十八行省加上八旗,都有会馆,文风盛的省份,会馆不止一,像浙江就有“全浙会馆”与“全浙新馆”。各府各县亦往往有自己的会馆,杭州就有三,前门外条胡同的“杭州会馆”,西珠市的“仁钱会馆”,崇文门西城的“仁钱试馆”。

会馆绝大分在城南。龚定庵为了会客方便,有家不住住仁钱会馆。珠市虽有东西之分,但总称为“南大街”,这条街上的会馆极多,所以朋友的龚定庵,了好些新知,其中有一个叫冯晋渔,他是广东琼州——海南岛人,志趣与龚定庵相同,希望移家太湖之滨,门外无车之喧,门有琴书之乐。他说他曾两度梦至弇山,前后所见,毫发不异,特地请人画了一幅《梦游弇山图》,这时当然要请龚定庵题一题。

弇山在江苏太仓县西,风景虽然秀丽,但江南好山好多得很,无足为奇。弇山之得名,是由于明朝中叶的大名士王世贞定居于此之故,所以弇山俗称王家山。他的别署叫“弇州山人”,文集名为《弇州山人四稿》,正续编共三百八十四卷之多,是明朝文集中有名的大著作。

龚定庵从小就相信“转”之说,冯晋渔既然曾两度神游弇山,可知必是王世贞的后,因而题了一首《齐天乐》:

东涂西抹寻常有,灵可怜如许!兜率天中,修罗海上,各是才人无数。魂兮记取,那半青山,我佣曾住。月濛濛,魂来魂往定相遇。

多君今世相仿,东南三百载,屈指侣。叶书成,云萍影合,沟去。宾朋词赋,好换了青灯,戒钟悲鼓。翻遍《华严》,忏卿文字苦。

这首词是用了王世贞的语气,却又用了好些佛家的典故,忏悔文字宿业。冯晋渔不以为然,因为他是不相信佛经的。

有一天两人同游琉璃厂,冯晋渔买了一幅画,名为《莫釐石公图》,莫釐即是太湖中的东山;石公是明末袁宏的别号,他曾过苏州的县官,莫釐是他常游之地。这一来又勾起龚定庵的许多,填了两首《相思》,题有序:

同年生冯晋渔,少,而不信经典,与予异也。尝有买宅、携鬟笛终焉之志,与予同也。红十丈中,尘福不易,恐践此约大难。两人者,互相揶揄。一日同过画肆,见旧册山绝妙,晋渔购之归,乃《莫釐石公图》也,相对欷歔!予作此二词,附册尾,既为祷祝之词,又以见山川清福,亦须从修习而来,殆不可妄得也。借以勖之。

那两首词是:

山溶溶,溶溶,如梦如烟一万重,谁期觉后逢?

恨应同,誓应同,同礼心经同听钟,忏愁休更慵。

画楼,画船摇,君领琵琶侬领箫,双鬟互见招。

茗能浇,药能烧,别有今生清课饶,他生要福销。

新知旧雨、诗酒连的日,很容易打发,试期日益迫近,龚定庵自己毫不在乎,阿兴看到会馆中大分的举,关起门来温书的温书、练字的练字,不由得替他着急,到了三月初一,他终于忍不住要规劝了。

“大少爷,今天三月了!初八就要场,大少爷你也要预备预备才好。”

“考篮早就理好了,还要预备什么?”

“肚里啊!”阿兴答说,“肚里的货要预备。”

“你说我肚里的货不够?”龚定庵将自己的腹,拍得“嘭、嘭”地响。

“大少爷把话说反了,不是不够,是太多。”阿兴作了个譬喻,“好比一爿洋广杂货店,东西太多,不理理好,等顾客上门,杂无章,一时找不到,顾客是不耐烦等的。”

“这话倒也不无理。”龚定庵沉了一说,“不过朋友来惯了,要想看书也没有工夫,只有到庙里去住几天。”

原来京中有许多寺庙庵观,可以租住,称为“庙寓”。龚定庵略略收拾行李,借了宣武门外达营关帝庙的一间空房暂住,但静心来却不是温书,理一理北上途中所作的诗文,直到三月初五那天,方始取四书五经,大致温习了一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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