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房,一直是宗玩古董的“清客”,因而分不同。乾隆五十六年,翰詹大考,曹振镛名列三等。大考排名,分为四等,一等及二等的前数名,方能升官,二等后列,被文绮之赐,三等前列,无荣无辱,后列则往往降调,四等则必黜罚。宗以曹振镛为曹文埴之,认为其才可造,因而由编修提升为侍讲。
及至光初年,陶澍在两江总督任,改革盐政,以标代引,试行于淮北,积弊尽去,盐商不复再能坐享其成,都期望曹振镛能保护既得利益,反对改行“票法”。曹振镛很聪明,看皇帝求治之心甚锐,陶澍颇蒙信任,而且籍隶湖南安化的陶澍,有名的“驴脾气”,曹振镛自觉惹不起他,便扬言:“哪里有饿死的宰相家?”赞成陶澍的改制。
除此一件好事以外,曹振镛的相业一无足称,但光十五年正月,以八十一岁龄病故以后,皇帝降旨:“大学士曹振镛,人品端方,自授军机大臣以来,靖荣正直,历久不渝,凡所陈奏,务得大。前大学士刘统勋、朱珪于乾隆、嘉庆中,蒙皇祖、皇考鉴其品节,赐谥‘文正’,曹振镛实心任事,外貌讷然,而献替不避嫌怨,朕倚赖而无人不知。揆诸谥法,足以当‘正’字而无愧,其予谥‘文正’,祀贤良祠。”
谥名之典,由阁拟谥,大学士及翰林,官至一二品者,第一字用“文”,第二字评其平生行谊,拟三字奏请朱笔圈,汉人所重在“忠”,旗人所重在“靖”,但有两字,得谥为殊荣。一个是“襄”,非有开疆辟土、安定国之功,不能谥“襄”,在光以前,“文襄”共十一人,类多为大学士,因有那么大的功劳,自然封爵拜相,唯一的例外是治河名臣靳辅,官至总督,亦未翰林,只以顺治九年由官学生考授国史院编修,承认他的翰林资格,得谥“文襄”。
另一个极难得的是“正”字,谥“襄”的第一字不必一定是“文”,而“正”则非“文”不能谥,同时“正”字不能由阁拟呈,非特旨不可。在曹振镛以前,只有三个“文正”,第一个是康熙朝的理学名臣,廉明绝世,外号“豆腐汤”的汤斌,不过他是由宗特旨追谥;第二个是乾隆朝的东阁大学士刘统勋;第三个是嘉庆朝的仁阁大学士朱珪,他是仁宗的师傅,谥“文正”虽说由于仁宗报答师门,但朱珪奖人才,唯恐不及,与曹振镛贤愚不肖,相去不可以里计。
曹振镛既不文亦不正,他的滥叨非分之荣,为时论所不满。但由于曹振镛之死,阁缺,阮元得由协办大学士“扶正”,升为仁阁大学士,并京阁办事,却普遍为士林所迎。而就在这时候,龚定庵由阁中书调升为宗人府主事。
宗人府居京中各衙门之首,因为职掌皇族属籍。清太祖开国后,追尊三代,曾祖名福满为兴祖,祖名觉昌安为景祖,父名塔克世为显祖,大致而言,新觉罗氏自显祖以,亦即太祖兄弟五人的孙为“宗室”,系金黄带;其余皆为旁支,称为“觉罗”,系红带;俗称“黄带”“红带”。但不论所系之带是黄、是红,在宗族中的一切权利义务关系,都归宗人府辖。
宗人府的最官,职称叫作“宗令”,特选齿德俱尊的亲王、郡王充任,设左、右“宗正”各一人,在左右翼的宗室王公中选充,住左翼为东城,住右翼为西城。
宗令、宗正不日常事务,所以宗人府的堂官,实际上是正三品的府丞,定制为“汉缺”,只有汉人能任此职,主事就是他的属官。主事有满有汉,一切典籍公文亦有满文、汉文之别,掌满文不善于汉文,掌汉文更难识满文,只有龚定庵在宗人府中是顺治、康熙以来难得的通才,因此成了宗人府中的大红人,府丞要跟宗令、宗正及其他宗室接公事,往往请龚定庵代表。他本来由于通满洲话、蒙古话之故,在旗人中有许多朋友,至此,游的范围更扩大到八旗的贵族了。
在这些王公的府第中,龚定庵常去的是太平湖的荣亲王府。清朝亲贵中有荣亲王称号的前后两人。一个是顺治端敬皇后,也就是董小宛所生之。孝庄太后的教父汤若望的传记中,说他一生地,就为世祖颁定为“继承皇位的人”,因此宗人府尚未奏请命名,世祖即手诏封为荣亲王。可惜只活了几个月便已夭折。
另一个荣亲王是宗的第五永琪。当乾隆二十五年以后,皇、皇三先后病殁,皇二就是慧琏太,幼年不育,皇四则嗣为履郡王之后,于是行五的永琪,成为宗的。亦因为如此,虽然他的生母愉妃的地位不,但是永琪在乾隆三十年初封便是亲王,拟封号时,宗人府不考故事,才会在同一朝代之中,现两个荣亲王。
但荣亲王永琪,聪明而肯上,为宗钟,亦是他非嫡或皇贵妃之,而初封即为亲王的主因。永琪从小习骑,熟习满书,好武而有语言的天才正是宗当年的,因此得蒙钟,无怪其然。
可惜,永琪在封亲王后数月病殁,享年不过三十。不过他的儿倒不少。幼绵忆,乾隆四十九年封贝勒,嘉庆四年正月袭封荣郡王,熟于经史,工于书法,资质极佳。嘉庆十八年“林清事变”,仁宗方在河行回銮途中,闻警逗留中途,扈跸的绵忆,剖陈利害,力请速回京城。事后证明,此举对安定民心有极大的作用,所以绵忆大受眷,但绵忆弱多病,两年以后世,由奕绘袭爵。
清朝亲贵袭爵的制度,除了“世袭罔替”的所谓“铁帽王”以外,其他都是降封,亲王降为郡王,郡王降为贝勒,奕绘袭贝勒时只有十五岁。
奕绘承袭了父祖的风雅,别署幻园居士,诗作得楚楚可观,三十岁就了一本集,名为《明善堂集》。龚定庵早在五年前就跟他见过,那时奕绘以散秩大臣理御书及武殿修书,龚定庵为了编印上谕一事,曾到武英殿去谒见。奕绘敬礼名士,非常客气。但龚定庵是布衣傲王侯的格,因为奕绘是天潢贵胄,彼此结,礼数上先就吃亏,所以落落寡合。
现在当了宗人府主事,为了公事,官之命,不能不见亲贵王公,由于奕绘有理宗学的差使,而其时正奉旨整顿左右两翼宗学,在宗人府,此事归龚定庵承办,本职责所在,想规避亦不可,因此,太平湖的贝勒府,便是他常到之,公事以外,当然亦常相唱和。
龚定庵第一次到太平湖,谈完宗学的事,奕绘从袖中掏来一张笺,递过来说:“昨儿在圆明园值班,夜玩月,作了两首诗,定庵,请你指教,千万不必客气。”
“贝勒过谦了,我带回去细细拜读。”龚定庵看着诗稿说,末尾一行字是“太素人初稿”,便随又说,“贝勒新起了一个别号?”
“是的,一回用。”奕绘笑,“是人的主意。”
龚定庵大为诧异,王公府中的福晋,识汉文的都很少,奕绘的福晋居然能起这么一个雅致的别号,可知一定也是能作诗的。
当时不便打听,但心里始终未忘这件事,有一天遇见他的同年好友吴虹生,一谈起来,吴虹生笑:“定庵啊定庵,你枉称大名士,如此孤陋寡闻,连绘贝勒的侧福晋,西林太清都不知?”
“啊!原来就是西林太清,我读过她的诗,不相信是旗女作的,所以就没有去打听。原来她就是绘贝勒的侧福晋!”
“什么旗女,她是汉人。”
“不是姓西林吗?”
“西林”亦是满洲的大族,这一族的姓是“西林觉罗氏”,简称“西林”,雍正朝的名臣鄂尔泰,便于此族,都称为“西林相国”。龚定庵以为西林太清是鄂尔泰的同族,谁知是汉人,那么,“本姓呢?”
“姓顾。”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