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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(7/1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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凉的地方,暂且歇脚。

等了有一顿饭的辰光,禄儿满大汗地奔了回来,说找到了小云的轿夫,她在“街”第四座过街亭旁的松翠轩,请魏仲英到那里相会。

原来上观音山的三条大路,以东面过莲桥直北的大路为最闹。这条街的正名就叫观音街,但俗称“街”,因为两旁都是乞求布施的乞儿。街甚,每隔数十丈,设一座过街亭,以便香客休憩,过街亭附近,为市肆所集。松翠轩是一座很有名的素馆

魏仲英原是雇了一乘俗名“竹兜”的小轿上山的,于是原轿山,直抵松翠轩。后面有座开窗见青山的小阁,小云居然占有了。

“魏大爷寻我,我亦在寻魏大爷。”小云问,“怎么不见府上的轿?”

“我是在‘鹫岭云’上岸,雇竹兜上的山。”

“原来是坐船来的,怪不得找不着。”小云说,“松翠轩是我亲戚开的,魏大爷不必客气,今天我个小东。什么?”

“这就是了!他这么多香客,而且多少阔客,这间小阁能给你,自然是有理的。”魏仲英因为地方清幽凉,兴致大好,“先喝茶,后吃酒;这里有拿手的菜跟心,我都要尝一尝。”

这里的素,所重的是天然风味,与大丛林的香积厨中,用各素蔬制成“假荤菜”,看着好玩,而无味,大异其趣。魏仲英特别欣赏那里的甜心,一用上好蜂煨酥的莲如蜡梅,粒粒晶圆,有个很别致的名称,叫作“蜡朝珠”,的魏仲英一连吃了两碗,似乎意犹未尽。

“我没有想到街上,有这样的好地方、好心。真正是十步之,必有芳草。闲话少说。”魏仲英取一张彩笺,上面是他手抄的龚定庵的那首诗,递了给小云说,“定公对你,倒是一往。”

小云看完那首诗说:“大家都说他是到的人。”接着便念:“‘偶赋凌云偶倦飞,偶然闲慕遂初衣。偶逢锦瑟佳人问,便说寻为汝归。’看起来他不官亦不是本心。”

魏仲英大为惊异:“你是从哪里看到了他的这首诗?”接来又说:“定公通佛学,最重一个缘字。偶逐、偶倦,无非随缘。如今不是你问他,是他问你,可见得缘已结在你上了。你的意思怎么样呢?”

小云默然,承认了他的说法。原来确是有个人在小云面前破坏龚定庵,说他儇薄无行,并举此诗为证。此刻她接受了魏仲英的解释,对龚定庵便又回心转意了。

不过,她亦是的人,当时便问:“他不是说‘不留后约将人误’吗?”

“现在亦仍旧是不留后约,不过是我们朋友心而已。”

魏仲英的词锋亦很来得,轻轻巧巧地闪过了龚定庵的前后矛盾。小云无话可答,开始认真地考虑终

“我要回去问问我娘。”她说,“反正你还要来的。”

这是既不见许,亦未拒绝的表示。魏仲英心想,如果彼此有意,不妨撮合。龚定庵除了才气以外,此外没有条件可以让场女儿倾心的。至于小云,个,不是什么能逆来顺受的人,为促成这姻缘,倘或将来不安于室,双方都会埋怨;两不讨好的事不能

“魏二少,”小云忽然说,“你教我作诗,好不好?”

魏仲英微微一笑:“你不会请定公教你?”

“他人又不在这里。”

“好吧,我来替你开蒙。”

意思是将来还有名师指授。小云懂这句话,装作不知,只促着:“教嘛!”

“平上去,天圣哲,”魏仲英说,“上去三声为仄,虽说作诗只分平仄,不过仄声之中,哪里用上声,哪里用去声,还是有讲究的,将来定公会教你,此刻你只记住平仄好了。”

“这么说,我光记住平声就行了;念起来不是平声,就一定是仄声,魏二少,你说是不是?”

“不错,你的悟真好!”魏仲英笑,“不过会偷懒。”

“学生偷懒,老师不就省事了吗?”由于小云善解人意,悟,所以魏仲英的兴致极好,很快地便将七绝的作法,教会了小云。

“现在试试看!”魏仲英说,“我一个题目:答定公。”

小云踌躇着说:“真不知怎么开。”

“我教你一个诀窍,既然你是答定公,不妨从原诗上面找一着手,人、时、地都可以。譬如,他说江上女儿,你就用江上女儿作为自称来回答。”

小云细细想了一,大有领悟,脱念了一句:“江上小楼两不眠。”

魏仲英大喜。“好极,好极!”他略停一说,“不过‘小’字一定要改,为什么呢?因为第一,‘小’字不响,这里一定要用平声;第二,小楼是天的典故。”

“嗯,嗯,”小云很快地说,“用字如何?”

字好,江上楼两不眠,很响,而且楼有望远之意,两相呼应,是酬答的正格。”

得此鼓励,小云大为兴奋,但一想到第二句,立即发生了困难。“老师、老师!”她向走至窗前闲眺的魏仲英喊,“‘眠’字什么韵?”

“噢,”魏仲英走过来说,“我还以为你是步韵呢!‘眠’字一先;先韵宽得很,大概你想得到的,与眠字声音相近的字,十九是一先。”

小云,复又苦思。时间过得很快,她自己不觉得,魏仲英也有耐心等。但跑堂的不免奇怪,在门外张望了好几遍,只见小云中念念有词,有时微笑,有时发愣,而魏仲英意态悠闲地喝着酒,实在想象不是怎么回事,终于忍不住闯了去。

“小云姑娘,”他问,“还要添什么?”

小云神思不属,为他打断了思路,微不悦,因而瞠目以对,不曾搭腔。魏仲英便开:“来个‘冰碗’,再要一碗八宝绿豆汤。”

“是!”跑堂的快快地答应着,因为他仍旧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。

“老师,”小云突然眉开笑地,“到底让我来了。要不要念给你听听?”

“当然。”

于是小云从念起:“江上楼两不眠,飘零世枉华年。幽思寄从何寄?独对诗裙只自怜。”她又加了一句:“作得不好。”

“你刚学诗,还谈不到好不好。”魏仲英率直答说,“破题儿第一遭,能作得这样,也很难为你了。”他又念了一遍说:“何不直相思?”

“你是说把幽思改为相思?”

“是啊。既云幽思,唯恐人知,寄的字样,便用不上。”

“好!相思寄从何寄?”小云又说,“不妥当的地方,你要替我改。”

“独对不大好,跟面的自怜犯重了。”

“噢!”小云凝神想了一说,“老师说得不错,自怜当然是独对,改什么好呢?”

“改检吧!”魏仲英说,“检有动作在,相思寄无由寄,只好把你的杏黄裙来看一看,聊寄相思。”

“是,是!改得好。还有,枉字我自己觉得不好,可是想不应该怎么改?”

魏仲英略略想了一说:“改损字吧。”

魏仲英认为小云应该就笔将这首诗写来,寄给龚定庵,这样理,有多重作用:第一,当然是表示小云已愿委;其次,龚定庵诚为小云所批评他的,到,但他对藏诸金屋,却相当慎重,所以小云的这首诗,可以视作一份正式的“试卷”,龚定庵这个“考官”,必须决定是否“取中”,倘或他对小云只是“偶逢锦瑟佳人问,便说寻为汝归”,仍旧抱着“不留后约将人误”的宗旨,那也就不必枉抛心力来蹇修了;最后,也是最重要的一作用,龚定庵一家,女眷都通翰墨,小云初学为诗,便楚楚可观,这可以使得龚定庵在向老父请求,妻商量,迎小云门时,比较容易商量。

小云对后面两层作用,自然想象不到,但这首诗作为相思之寄,她是很清楚的。同时她也了解,魏仲英要她这样,无疑要她作一个愿嫁龚定庵的承诺,所以需要慎重考虑。

考虑来,决定接受要求。

“来人!”魏仲英将跑堂的喊了来,“你拿副笔砚来,再要一张好纸。”

“笔砚现成,好纸要去买。”跑堂问说,“买多大的纸?”

“好的信纸就可以了。”

“好信纸有。有位客人忘了一匣北京琉璃厂的彩笺在这里,可以借用几张。”

“好极,借用三五张就行了。”

跑堂的将笔砚、彩笺都取了来,小云将彩笺铺在面前,开始磨墨。这一,跑堂的不肯走了:他心里那个好奇的疑团,快将打破,倒要看看小云究竟要什么。

但这一,小云却不肯写了!“魏二少,”她说,“你写吧!”

“你自己写不好吗?”

“我的字太丑!”

“你错了!定公的一生吃亏在书法不好,所以他从不嫌人字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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