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”
“主意,我不敢说。”沈妈答,“我也不晓得太太的为难在什么地方。”
于是杨太太吐腑肺,倾怀以告。她的难是重重矛盾,一方面要博个贤惠的名声,一方面又怕小白菜门,会影响家的和睦。说实在的,照她的原意,最好跟小白菜离得远远的,从此永无瓜葛!可是事与愿违,各机缘凑集,都是朝向杨乃武与小白菜的距离接近这条路上在走。如果一心,严正的表示,当然可以阻绝他们,永不见面,但是,这一个,很可能在亲戚朋友之中留一个印象:杨太太是个很厉害的角,所谓“贤惠”,不过是驾驭丈夫的手段而已!
同时,她也疑心杨乃武仍旧不能忘于小白菜,前的一提起来就张的神,不过是疚于心,怕引起误会。倘或有机会让他能够如愿,而不给他这个机会,日久天,渐渐生怨,亦是可虑之事。
“总而言之一句话,”杨太太说,“我吃尽千辛万苦,修来的一‘行’,不能坏在这件事上!这件事我得不够大方,过去的好,就一笔勾销了!”
“太太,你太多心了!”沈妈不以为然,“凡事只要自己心安就是!不得那许多。”
“我就是不晓得怎么才能心安!”
“那容易!跟大爷说明白就是。”
“就是说不明白。”
“怎么呢?”沈妈困惑地,“大爷脑这么好的人,不会说不明白。”
“他心里有病,一提起就脸涨得通红,不容我说去。”
“那,请舅少爷跟他说。”
这一,杨太太觉得很值得考虑,说:“过去舅少爷跟大爷谈到小白菜,总瞒着大爷说我不晓得,为的是一说我也晓得,怕大爷不肯说心里的话。照现在看来,这样也不一定对,索让舅少爷跟他说明白,看他怎样!”
杨乃武会怎样呢?他在心里问自己——杨太太与沈妈都不知隔墙有耳,她们所谈的一切,几乎只字不遗地都落在无意间走了来的杨乃武的耳中了。
听得里面的谈话快将结束,他怕撞破了彼此不便,趁早蹑手蹑脚地退了来,回到自己屋中,想静静地从到底想一想,又恐怕妻来了,看他神不对,会得追问。因此,决定门,找个清静地方去思量。
可惜,还是晚了一步,刚走房门,便发现妻与沈妈一前一后走了回来。他只好站住脚,搭讪着问:
“你们到哪里去了?”
“在善政屋里,替他理一理东西。”杨太太看他穿了褂,便即问,“你要去?”
“我想去看看侯勋。”杨乃武指着他的说,“倒像好得多了。大夫关照,应该稍微走动走动,活络骨,好得才快。”
一谎话,编得天衣无。不过杨太太总不大放心,“好有人陪着你去!”她不由分说地关照沈妈,“你到柜上去看看,找个打杂的来,陪大爷一起门。”
“不必!不必!”杨乃武摇手阻止,“我自己到柜台去找好了。”
于是,他自己走到柜房里,有个常为他们跑的小伙计铁在,正好伴。他跟掌柜的关照一声,带着铁了客栈。
说去看侯勋是托词,要找清静的地方却一时想不起,便问铁:“咱们上哪里逛逛去?”
“杨大爷喜逛什么?”铁问,“是听戏,还是杂耍?要不逛庙会?今儿三月初九,隆福寺的庙会,闹得很。”
杨乃武就是不愿意到闹的地方,而看铁兴致的样,不免歉然,想一想说:“我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去坐坐。领我到了那里,你逛你的去,我给你零钱,回来接我。你看好不好?”
给零钱让他自由自在地去逛,哪有不好之理?铁随即答说:“要清静只有观和尚庙。”
“对!”杨乃武突然想起,“都说法源寺的丁香好。在哪里?”
“法源寺?不远,不远。”铁说,“由宣武门大街一直往南,过菜市,半截胡同往西就是。”
“你得陪我去。”
“当然。”
铁雇了一辆车,说明地址,一直往南而去。车中,铁告诉杨乃武,这法源寺是京中第一名刹,本名悯忠寺,唐太宗贞观十九年,因为哀悼东征丽阵亡的将士,特建此寺荐福。寺中清规极严,游客载酒看,不得有荤腥携。
“你倒知得这么多,连唐太宗的年号都记得清清楚楚!”杨乃武惊异地说。
“还不是听来的。”铁说,“我不知陪南边来的老爷们逛过多少次了,每次都听他们谈法源寺的古记,耳朵里都听得茧了。”
“那么,法源寺到底有什么好逛的呢?”
“杨大爷去了就知了。”铁说,“去得正是时候,这几天丁香开得正闹。”
不一会儿,到了法源寺,但见游人如云,而山门的正门不开,由侧门而,甬路两旁,松罗列,气象森森;了二门,满繁如雪,东面更盛。广中有一座台,原名悯忠阁,大概是当时悯念东征阵亡将士,登招魂之用。有好些游客,登台眺望。杨乃武因为不方便,只好在台徘徊。
“杨大爷,我给你找个地方坐,茶来喝。”
寺中并不卖茶,但铁因为常陪客人来逛,跟殿的和尚很熟,去了一张板凳一壶茶来,将杨乃武安顿好了,说明傍晚来接,然后从他手中接过几十个制钱,然而去。
杨乃武的坐,正在回廊转角,形隐蔽而视界宽广,是个极好的位置。可是人是静来了,一想到小白菜,心却静不来。
恩恩怨怨萦绕心,如今更增添了几许关切、困惑与好奇,而心迫切要解答的一个疑团,就算她天历劫,看破尘缘,何以一定非在这里家不可?莫非真的如沈妈所猜测的,只为引起他的关怀,或者说是耸动听闻,将他引了去见一面?
这也许是无的猜测,然而事实是很明显的,除非能将她自心底抛却,从此不想,否则,就应该不顾一切跟她去见一面,问一问她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。倘或不然,未来漫的岁月中,或者午夜梦回,或者对月怀人,这一个横亘在中的疑团,将会凝结成一个永难消释的痞块,折磨自己一生。
于是,他突然之间浮起一烈的冲动,最好即时能与小白菜面对面地将心掏来,彼此看个明白。
不过,这个烈的冲动,在他一想到妻时,就自然而然地被压制了。
喝一茶,看一看,让历的心作个短暂的休息,重新再想时,就比较有绪可理了。首先他发现,他实在不必那样戒慎恐惧地唯恐妻有所误会!诚然妻是有矛盾的,一方面要博贤惠的名声,并且唯恐他因为不让他跟小白菜见面而对她不谅解;而一方面却又确确实实在害怕他跟小白菜见了面,会发生她所无法控制的况。就前一来说,他觉得她对他是很宽容的,而就后一来说,关键是在自己上,只要自己能够控制,她就无须有所畏惧。
总之,他认为他跟小白菜见面,即使引起妻的疑惧,也只是一时的;疑惧的不是见面的本,而是见面以后会发生不测的结果。如果只是见一面,什么事也不会发生,她又何疑惧之有?
现在很明白了,自己必须要问的是:见了小白菜以后,会发生什么事?他在想,一是真个看破红尘,提起往事,如梦似烟,淡然置之;一是动沉哀,痛哭涕。而在这况之,又有两况:一是发了哀怨,便抛却了往事,重新人;一是旧断而复续,另生新的纠缠。
他觉得要考虑的是最后一。如果现了那样的况,从此多事,到来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。
当然,最主要的是在自己。倘或自己心有主宰,可以不理她的纠缠,甚至用手腕使她本就不能纠缠。
那样法,当然会大伤她的心,而于自己,徒然增加良心的不安,则又何苦来哉?
可是,这只是许多可能况之一。除此之外,能见一面将这段恩怨作彻底的清理分解,于己于人都是有益的事。
然而这一切冷静的考虑,经不起一个突然而起的、烈意愿的冲击。这个意愿就是想看一看小白菜的睛,听一听她的声音。
这个意愿蓄积了好些日,一次又一次地,用各可以想得到的理由去压制。其中最有力量的,就是对妻的顾忌,只要一想到妻这几年的苦楚,以及整个家可能因为他所表示的,不能忘于小白菜这一事实而破裂,他就会颓然冷心,轻易地将小白菜的形象与声音,逐记忆之外。
可是,此刻不同了,妻并不在乎他跟小白菜见一面,甚至还希望他能劝得小白菜回心转意,抛弃家的念,助成她的贤惠名声。这一来,最大的压制力量消失了,就如在天平上移去了最重的一块砝码,那蓄积已久的意愿自然昂难了。
“去走一遭!”他在心里对自己说,“只要自己把握得住就行了!”
那么,自己是不是能把握得住呢?他自觉这是不会有疑问的。也许日久天,旧会复炽到难以分解的地步,至于久别重逢的第一次见面,自己决不会把握不住,任何难以办到的承诺。而况,小白菜决意家,当然是万念俱灰的缘故,一颗极冷的心,也不是一就能得起来,一见面就会提什么令人为难的要求。
念转到这里,等于已了决心。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去法。第一步,当然是要打听大悲庵的地。
正好与铁相熟,为他安排座位的和尚经过,他叫住他说:“师父,请等等!”
“施主是要添茶?”
“茶够了!”他摸一块碎银递过去,“莫嫌少!”
和尚倒很规矩,不肯接他的钱,“施主请等一,我去拿缘簿。”说完,掉就走了。
很快,和尚取来一本黄封的册,上写“随缘乐助”四字,另外有支笔,一起递到杨乃武的手里。
这一来不能太寒酸,至少也得捐个整数。提笔写:“无名氏助银一两。”接着,又添一块碎银,估计一两只多不少,连缘簿一起了回去。
“施主先收着,回到柜房去。”
“就拜托你代。不过,”杨乃武接着说,“不必忙!我先跟你打听一个地方,大悲庵在哪里?”
“就在寺前,一门,往西走几步,白帽胡同儿上,就是大悲院。”
“大悲院?”杨乃武听得很仔细,重新说一遍。“我是问的大悲庵,有尼姑的庵!”
“噢,那就不对了。”
“那么,大悲庵在哪里呢?”
“听到过有这么一座庵,在哪里可就说不上来了。等我替施主去问一问。”
“问我好了!”突然有个苍老的声音接,“大悲庵在儿市中四条胡同。”
杨乃武转脸去看,邻座有位六十来岁的老者,穿一灰布褂,一副白胡,腰板得笔直,手里盘着两枚晶光闪亮的铁,神矍铄,一望而知是个练武的人。
“对了,这位施主说得不错,我想起来了,”和尚欣然说,“大悲庵在儿市那一带。”
“噢,”杨乃武先向老者颔首为礼,表示得承指的谢忱,然后又问,“儿市在哪里?”
“在东面。”
那老者接着和尚的话问杨乃武:“尊驾如果要到大悲庵,跟我走好了,我家就住大悲庵对面。”
“是,是!”杨乃武问,“贵姓?”
“敝姓段。”他说,“京里的寺院,名叫‘大悲’的很多,像这里的大悲院,还有大悲阁、大悲寺。
这大悲庵,可是有姑的噢!”
意思很明白,你一个男人,打听尼姑庵为什么?杨乃武直觉地想,不宜骗他,但亦不便就说实话,尤其是有一个不相的和尚在。因而先搪一,“说来话!”又问,“段爷行几?”
“我行二。”他亦礼貌地问,“尊驾贵姓?”
“敝姓詹。”杨乃武顺冒了岳家的姓,又说,“我请段二爷喝一盅。”
“不,不!没有叨扰的理。”
和尚见此光景,料知没有他的事了,悄悄退去。等他一走,杨乃武觉得话就比较好说得多。看段二眉宇之间,义气充盈,心中一动,决定要结这个人。
结之始,当然是开诚相见。“实不相瞒,段二爷,”他说,“敝姓是杨。”
“噢,”段二很诧异地问,“既然姓杨,何以又说姓詹呢?”
“因为我不便轻易揭真相——”
“原来是真人不相!”段二抢着问,“可怎么一又跟我见了真章呢?”
“这,”杨乃武从容说,“因为我奔波南北,历尽艰难,练得一双睛也还能稍知善恶。在你老面前,是无话不可说的!”
“承、承!”段二大为动,甚至有些受若惊之,“杨爷,你太看得起我了。来、来,听杨爷的音是南边,我算是地主,个小东,请杨爷叙一叙。”
“一见如故,谁东都一样。不过,段二爷,我想找一个清静的地方,说话比较方便。”
“好!”段二想了一说,“有了,我有个把兄弟,住得离此不远,咱们俩到那里去坐一坐。”
“是,请稍等!我带来的一个孩,快回来了。”一面说,一面站了起来。
这时,段二才发觉他是个瘸,随即问:“杨爷你这条,怎么啦?”
“说来话!”刚答得这一句,但见铁施施然而来,杨乃武等他走近吩咐他说,“你回客栈告诉杨太太,说我遇见一个好朋友,要叙叙旧,晚上才能回去。”
“是了!”铁问说,“我雇了个车,还要不要?”
“要、要!”段二接,“是山门雇的,车把式叫什么?”
“不知。”铁答说,“是个斜。”
“噢,噢,是魏狗,我知,你去吧!”
原来段二的那个把兄弟,的就是这行买卖,在骡市大街开着一家极大的车厂,所以他对这些车把式也很熟。当陪着杨乃武门,找到魏狗一说明白,两个坐上他的车,直奔骡市大街。
段二的把兄弟姓胡,前面开车厂,后面住家。魏狗知段二爷跟胡掌柜的关系,一直将车赶到后门。车门,只见一个极魁伟的汉,正光着脊梁在院里练石锁,一见段二赶“当”的一,将石锁扔在泥地上,顺手抓起一件小褂,披在上,笑嘻嘻地迎了上来。
“二哥,怎么这几天老没来?”胡掌柜指着客人问,“这位是?”
“敝姓杨。”杨乃武自己报姓。
“这位杨爷是新认识的朋友,一见投缘,想借你的地方坐一坐,说说话!”
“打搅了!”杨乃武说,“真不好意思!”
“哪儿的话!我二哥的好朋友,就是我的好朋友,请都请不到!”胡掌柜转脸问,“二哥,你是先喝茶,还是就喝酒?”
“你不必费事!今天我也不用你陪着我,回都该车了,你忙你的去。”段二说,“你先替我们沏一壶茶来,我在那间厢房里陪杨爷坐。喝酒,待会儿再说。”
胡掌柜心里明白,他们是有不足为外人的话要谈,便即照办,引厢房,沏来了茶,说一声:“二哥,我听招呼!”随即走了。
“段二爷,”杨乃武接着法源寺未完的话说,“我这条,是受的官刑,伤了!”
“啊!”段二双眨着,想了一问,“杨爷,我很冒昧,听你音是浙江,可就是那位杨举人?”
“我的举人,早就革掉了。”
“这一说,是了!失敬失敬。”
“段二爷,你别笑我!我这场官司丑死了。”
“哪儿的话!”段二跷起拇指说,“提起来,都说杨爷你行!有是‘官法如炉’,能熬得过来,真不容易。”
“唉!九死一生!也多亏世界上到底还有好人,才能昭雪。”
“是啊!哪里都有好人。”段二爷急转直问,“杨爷,你打听大悲庵是怎么回事?”
“我有件很为难的事!”杨乃武沉着说,“倒不妨跟段二你谈谈,也许能指指我。”
“是、是!但凡能效劳,决不推辞。”
于是,杨乃武细说从。事复杂,纠结更复杂,因而很难说得清楚,最主要的是连杨乃武自己都还没有一定的主张。因此,这段故事在段二虽听得津津有味,却也不免困扰,有许多不了解的地方。
这时天快黑了。胡掌柜已在窗外悄悄窥探过好多次。他跟段二的很,又很好面,觉得段二带了一位生客来,应该好好款待,所以吩咐家人,大事张罗,酒肴皆已齐备,来窥探是来请客座。
段二当然知他的用意,所以等杨乃武谈话告一段落,便即说:“我那把兄弟大概已备饭了。杨爷,你不必客气,咱们一面吃,一面谈,万一你不愿当着主人谈,我个小东,请你胡同儿上的二荤铺喝一盅。”
杨乃武心想,人家如此诚恳,辞就不够意思了。看胡掌柜也是段二一路的人,既可跟他谈,又为什么不可以跟主人谈?只怕另外还有陪客,那就不方便了。
于是,他说:“段二爷跟胡掌柜的抬,我不能不识抬举,倘或没有别的客人,我就叨扰了。”
“想来没有别的客。”段二答说,“不要!我告诉我那把兄弟就是。”
“没有别的客!”胡掌柜在窗外接,“请过来吧!”
段二便陪着杨乃武到堂屋里,桌上摆着四个盘,一大壶酒,却只有三副杯筷。杨乃武自然被奉为首座,固辞不获,只得坐,主人与段二左右相陪。
“临时张罗,没有好东西请杨爷,请包涵。”胡掌柜说,“回有饺,有面,还有米饭。杨爷吃不惯面吧?”
“哪里还有吃不惯的事?”杨乃武说,“在里三年,什么都惯了。”
这话主人不甚听得懂,段二却知他所说的“里”就是监狱,觉得杨乃武自己既不讳言,那就不妨将他的真正份透给主人,“兄弟,”他说,“这位杨爷,提起来大大有名,就是你常提到的,小白菜那件案里的杨举人!”
“啊!”胡掌柜惊喜集地,“真正有不识泰山!”接着举杯相敬。
“不敢当,不敢当!”杨乃武说,“我这一回九死一生,不过也有安的地方,了些好朋友。大家也还都知我,到底不是西门庆!”
“怎么想这么一个譬方?”段二笑,“就因为你不是西门庆,所以后来还有一段好事!”
这意味着段二是乐见小白菜与杨乃武偕老的。杨乃武对于他这态度,自然觉欣,不过一时不便有何表示。
“杨爷,”段二又说,“有几地方,我还不大明白,不知能不能问?”
“怎么不能?尽请说。”
段二,先不作声,想了好一会儿才开:“杨爷,你是想劝她别家?”
“是的。”
“为什么呢?”
“年轻轻的就了尼姑,好像太凄凉了!”
“那么,不尼姑怎么样呢?你娶她?”
“这,”杨乃武摇摇,“恐怕办不到。”
“为什么?”段二问,“你太太不答应?”
“是我有害怕,怕有了她,会得我家不和。”
“唉!”段二喝了酒,大摇其,“又想又不敢,不如不想。”
杨乃武默然。话有说不去了,主人为了打破僵的局面,举杯劝酒,没话找话地说:“二哥,大悲庵的当家,不跟二嫂很谈得来吗?”
“是啊!如果杨爷拿定了主意,我可以让你二嫂跟净慧老师太去说;主意拿不定,可就没有法了。”
杨乃武听得这话,颇兴奋,怪不得段二愿这件闲事,原来有这样一条绝好的门路在。既然如此,事就比较好办了。
于是,他说:“段二爷,我想拜托段二嫂替我跟净慧老师太说一说,让我跟她见一面,不知行不行?”
“没有什么不行。”段二答说,“人不但可以跟净慧师太去说,而且有把握,能说得动她。不过,你们见了面谈些什么呢?”
“第一,过去的那些误会,彼此解释一;第二,我得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打算。”
“你别问她的打算,要问你自己的打算!如果,杨爷,你没有什么打算,就丢开吧!男汉,大丈夫,提得起,放得。”
这话说得很明白,杨乃武要有顺从小白菜的打算,譬如她愿委相随,就得有金屋藏的勇气。这一,在前绝无可能承诺,但如实说,就不必再提托段二斡旋,跟小白菜见面的话了。
不过,有一是杨乃武越来越觉得不错的宗旨:一切都得先跟小白菜见了面,探明了她的意向再说。
为了达成这个渴愿,他很难过地了一个决定,先骗段二一骗。
“段二爷,我打算好了!她如果愿意跟我,我想法娶她;她若是一定要家,也随她的意。只是不要让刘家为难,要尼姑也回浙江去。”
段二很痛快地答应来,约定第二天午听回音。为了简捷起见,请杨乃武直接到他家——儿市中四条胡同路中,大悲庵斜对过,门上有块朱漆黑字木牌,标明“段寓”,并不难找。
杨乃武十分激,愿意这两个朋友,所以将他过去的经历,如何以刀笔为生,如何与小白菜相恋,全都毫无保留地说了给这两个一见如故的新朋友听。唯一未曾提到的是,如何设计敲诈刘大少爷那一段,因为他怕那一来会引起误会,段、胡二人以为小白菜是个妇。
一顿酒喝到钟敲九方罢。不过,杨乃武的神智还很清楚,席间他一直在谈往事,中不闲,没有喝多少酒。
段二要送他回去,他辞谢了。好在车厂中有现成的车,也有单寄在车厂的车夫,叫起一个来,说明地,可以稳稳送到。
天气和了,不必挂车帷,迎面的冷风一,杨乃武的脑更为清醒。想起来的目的,与自己偷听到的妻与沈妈的谈话,心里在想,回家以后会发生什么事,怎么应付,先得好好琢磨一。
他记得最后偷听到的是妻的一段话,决定接受沈妈的建议,让詹善政跟他细说明白。然则回到客栈会发生什么事,亦就可想而知。如今要考虑的是,如何回答詹善政。
这得将利害得失,通盘细算,不是片刻之间可以有结论的。杨乃武心想,自己回去以后,不妨装酒醉眠的模样,詹善政当然不会谈这么重要的事,一切都等明天上午再说。
一宿无话,第二天杨乃武很早就醒了,但故意不睁开,侧面向里,细细地想心事。帐外面的形,自然听得清清楚楚:妻已经梳洗过了,沈妈正在收拾屋。随后听得詹善政来了。
“夫呢,还没有起来?”
“还没有。”杨太太答说,“等一会儿,我就要带沈妈去逛庙会。”
“我知。”詹善政说,“你晚回来好了。”
杨乃武心里有数,妻是有意避开,以便詹善政可以跟他细谈。他已经决定了,凡事开诚布公,才能表示此心无他;如果有所隐瞒,反易引起不易消释的误会。至于该如何应付,只有临事而定。“反正宗旨已定,就没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了。”
于是,他打个呵欠,掀被而起。床招呼过了,杨太太亲自替他打来洗脸,顺便就说:“我想带沈妈去逛一逛庙会。”
“好嘛,你去!”
“中午恐怕回不来。”
“那有什么关系?我跟善政去吃个小馆好了。”
等杨太太带着沈妈一走,詹善政接着就过来了。一看他脸上那微带张、不知如何开的神气,杨乃武心想,何必让他为难?自己先说吧!
“善政,你为什么忽然想起来要逛庙会,我完全知,你是要告诉我大悲庵的事,是不是?”
这句开门见山的话,在詹善政的觉是石破天惊,惊愕地问:“夫,你怎么知的?”
“我知的事还多。”杨乃武问,“你知不知,大悲庵在哪里?”
“不大清楚,听说离刘家不远。”
“我告诉你,”杨乃武得意地说,“在儿市中四条胡同。”
“这个地名,我还是第一次听说。”詹善政看着他那条不良于行的,越发显得惊异。
“我也是第一次。”杨乃武觉得话到此,有如瓶倾开,不能不泻之势,“你一定在奇怪,我怎么知得这么多?这都是偶然的机缘。你昨天跟沈妈在商量的事,我无意之中听到了。另外,在法源寺有一桩可以说是奇遇,回详细告诉你。你先说,你要你告诉我一些什么?”
他的话说得很快,詹善政得稍微回想一,才能完全印心中。至于他自己要说的话,打了好些时候的腹稿,如今都用不着了,得要重新研究。
其实,是用不着多想的一件事,既然夫都知了,他说:“何用我再说。”
“不!整个事实经过,你用不着再说,不过你是什么态度,你要告诉我!”
詹善政想了一会儿,将杨太太的态度,凝铸成一句话:“的意思是,夫你不是不顾家的人,一切都看你自己。”
这句话说得很!杨乃武的第一个觉是,妻真个贤惠可敬!第二个觉是双肩的负荷甚重——整个一家人家是祸是福,都以自己的一念为转移。妻有此表示,当然是信任;但也是声明,她不会为他分担任何责任。
“好!我知了。”杨乃武面凝重地。
“夫,”詹善政问说,“你昨天在法源寺有什么奇遇?”
“遇到一个姓段的老,是江湖上讲义气的朋友,他就住在大悲庵对面,他太太跟净慧老师太很熟——”
杨乃武略停一,从细说,自带着铁门,谈到胡掌柜派车送回客栈。詹善政就像听评书那样,聚会神,兴味盎然。
“善政,”杨乃武讲完故事以后说,“我什么事都不瞒你们弟,你现在知我的心了吧!”
“知,知!”詹善政连连。
“那么,今天午,我们一起去看段二爷。”
詹善政以为杨乃武的用意是在让他了解与段二谈的形,以便为他在面前作个证明。心想,他既如此坦诚,自己有话亦应该实说,因而问:“我是不是一定要去?如果只是为了替你个证人,那就大可不必!”
“不是。”杨乃武答说,“我们一起去看段二,看他怎么替我安排,倘若我能跟她见面,最好你在外面听——”
“那,”詹善政抢着说,“更没有必要了。”
“你不要心急,听我说完。我跟她见面以后,也许话说清楚了,她也肯回刘家了,别无纠葛,自然最好。倘如她有什么要求,我能答应她的,当然答应;不能答应的,就要回来跟你商量,所以你也应该听听。”
这话平心静气,理路清楚,詹善政答应了。
“我们现在来研究。”杨乃武又说,“我们始终想不明白,她为什么迫不及待地要家?果然能看破红尘,心如止,家在家还不是一样的吗?”
詹善政亦以此为疑。他觉得沈妈的看法,或许是借此得杨乃武非见她一面不可,倒有理。不过,他也觉得这个看法,以漠视为宜,所以这样答说:“现在也不必去研究,一见了面就知了。”
“不!我们先要明了她的心事,才可以预料她会说些什么话,这样,就不至于让我仓促之间,无以应付了。”
“这话倒也是。”詹善政说,“我们要研究她会有哪几态度,哪一态度如何应付!”
郎舅俩放宽思路去设想,小白菜跟杨乃武见了面会现的态度,归纳起来,一共四:
第一,接受劝告,仍回刘家,随刘老太太回浙江,再削发家。
第二,愿意接受刘老太太的安排,成为杨乃武的外室。
第三,不止于成为外室,还希望取得杨家的名分。
第四,本不肯见,而且亦不肯回刘家。
“最后一形,大概是不可能的。”詹善政说,“不过不能不把它估计在。”
“如果有这样的形,那亦没有法,只好从此以后,尽量想法把她忘记掉!”
“那么,若是第三形呢?”
“决不行!”杨乃武斩钉截铁地,“决不可能的。”
这是他在“明志”。詹善政考虑了好一会儿说:“夫,我说句我心里的话,照刘老太太的好意来安排,不失为两全之,亦同意的。”
他的话跟神态都很诚挚,杨乃武有动心了。
“只好到时候看形。不过,”杨乃武很认真地说,“善政,我是真的希望她肯听劝,跟着刘老太太回浙江。在我,只要把心里的疙瘩消掉,从此以后就当本没有这回事,本不认识这个人,所谓‘以前譬如昨日死,以后譬如今日生!’”
找到儿市中四条胡同,首先发现的是大悲庵,一带白粉墙,两扇黑漆门,若非门楣上挂着泥金的匾额,只当是普通的住宅。
斜对过坐南朝北,小小一所平房,大门旁边果然有块“段寓”的牌。杨乃武毫不迟疑地举手敲门。
来应门的是段二自己,很客气地说:“请,请!”
“这是我弟詹善政!”杨乃武转脸又说,“见见段二爷!”
“段二爷!”詹善政恭恭敬敬地作个揖,“来打扰你了。”
“好说,好说。屋里坐!”
门落座,少不得有番寒暄,等谈到正事,段二告诉杨乃武说,他妻上午就到大悲庵去了,却不知何以到此刻未回,颇费猜疑。
“不要,不要!我等一会儿好了。”
话虽如此,杨乃武与詹善政都有预,恐怕等也是白等,必是小白菜不愿相见,而净慧正在相劝,所以段二还在那里听确实信息。
不过宾主之间倒是不愁没有话可谈。原来段二是镖行,会武的人多半会疗伤,他问起杨乃武那条受伤的,送了一张药酒的方,细谈这张方的作用,如何得以舒活血,又指泡制药酒时,该注意些什么。一谈谈了大半个钟,门铃响了。
为杨乃武所期待的,果然是段二回来了。杨、詹二人双双起立,由段二引见后,段二说一声:
“两位请宽坐!”接着向丈夫使个往里走了去。
段二自然跟着。这一去过了好些时候,方又见他现,一见面就说:“真想不到的事!小白菜真的要家了!”
杨乃武与詹善政无不诧异,互相看了一,随又转脸望着段二,促他说去。
“人去的时候,刘老太太正在那里,跟当家师太关起门来谈了好半天。人一直在那里等,所以晚到这会儿才回来。”
“噢!”杨乃武不知从哪里问起,想了好一会儿才说,“她是要家,不是已经家了?”
“日都挑定了!”段二答说,“刘老太太跟当家师太谈来,决定让她家,这里有别的缘故,人也还不大清楚。”
这就很奇怪了:净慧与刘老太太何以有此态度上的绝大转变?小白菜又为了什么,必须在这里家?
这些疑团不但杨乃武,就是詹善政亦渴望能即时打破。
“这件事实在很对不起!”段二又说,“办得很窝,等了好大的工夫,还是不圆满。”
先听十分失望,到最后才知不尽然,“不圆满”并不表示不成功,多少是办到了。杨乃武没有作声,詹善政却忙不迭地要追问了。
“段二爷,你老别这么说!多亏段二劳驾,结果到底怎么样?”
“净慧老师太问了她,她说:事已如此,还见什么,不必多事了!不过,刘老太太倒很心,老师太也很愿意帮忙——”
话突然顿住了,其中必有缘故。这一次是杨乃武觉得应该率直地问。
“段二爷,你别觉得碍,有话尽请说,我当段二爷是个老哥哥!”
“是的,我也不拿杨爷当外人。这样,我把人叫来,请你自己问她。”
接着,段二爷,又咕哝了好一会儿,才陪着段二来,杨乃武赔笑说一声:“替段二找麻烦,真不好意思!”
“没有什么,没有什么!事没有办好,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!”
“言重,言重!”杨乃武说,“这件事还要请段二多劳心。”
这意思是还不肯罢休,非想法见小白菜一面,不能甘心。段二看了丈夫一不作声。
“没有关系,你说好了!”段二爷极力鼓励,“杨爷是好朋友,说错了也不要。”
“我看一意思来!”段二说,“净慧老师太,实在不愿收容她,刘老太太也不赞成她铰发。
只是为了一个什么很特别的缘故,不能不顺从她的意思,把她留在大悲庵。如果杨爷有打算,不妨就把她接来,不然,我看杨爷,你也就不必再见她了。”
事并无缓冲的余地!杨乃武觉得很为难,詹善政亦不能替他主意,两个人对看了一,都闭着嘴,皱着眉。
“段二,”杨乃武突然问,“你看到她了没有?”
这“她”当然是指小白菜,段二的回答,多少人意外,“看到了。”她说,“不但看到了,我们还聊了好一会儿。”
“噢,”杨乃武很注意地问,“她说些什么?”
“她先不知我是什么人,只是客客气气地招呼。后来我问她:年轻轻的为什么要家?她叹气说:
一言难尽!这时候我冒来一句话:是不是为了跟杨举人不能团圆,看破红尘?她这才大吃一惊,问我:
你怎么知这回事?”
一气说到这里,段二有些累了,略停一停,而杨乃武已迫不及待地追问:“你老怎么回答她呢?”
“我说了一半实话——”
所谓“一半实话”是,段二告诉小白菜,杨乃武是她“当家”的朋友,却没有说破杨乃武此刻就在她家。段二不讳言来意,说是想跟净慧要求,让她跟杨乃武见一面,问小白菜的意思如何。
听得段二的话,小白菜颇诧异,但她初大悲庵,也是初次见段二,一切都还不甚了解,对段二多少还持存疑的态度;同时这也是颇费踌躇的一件事,所以当时摇摇,默不作声。
“这不是她不愿意。”段二听妻详细谈过,明了小白菜的意思,怕他妻词不达意,因而特作补充,“是说,一时还打不定准主意。”
“不错!是这个意思。”段二接着说,“我听她的气,她人在大悲庵,自然一切都得听当家师太的。那时我跟净慧还没有见面,也还不知她跟刘老太太在谈什么,所以我也没有再谈去。”
“那么,以后呢?”杨乃武问,“跟她见了面没有?”
“见!是她来找我的。”
“噢!”詹善政失声说,“那一定是愿意见面了?”
“这位猜得不错。”段二,“她把我悄悄拉到一边说,她倒是愿意跟你见一面,不过,倘或你是劝她别家,那就不见了。”
“为什么?”杨乃武问。
“她跟净慧、刘老太太的意思正好相反——”
据段二说,净慧与刘老太太的意思,如果杨乃武愿将小白菜接去,无论是娶到家或者另立门,作为外室,她们都愿竭力成全。但光是跟小白菜见一见面,诉一诉旧,那就大可不必,大悲庵不容陌生男山门。
小白菜则愿见杨乃武,但祝发之志已决,如果杨乃武想娶她,则必定是失望,所以不见的好。
“我细问了人了,净慧是为了清规。若说她庵里收容了什么堂客,又有陌生男人到她庵里私相会,这名声传去不大好。但如果是劝她回了家,接她庵,这倒是有些人家闹家务,年轻少什么的,哭着闹着要家,最后是把她从庵里接去,乃是常有的事,不至于惹许多闲话。”段二停了一又说,“人跟净慧老师太很谈得来,不能坏了她庵里的清规。所以,这件事,杨爷,你请多包涵,效劳不周!”
说着,他站起来,抱拳作揖。
这不仅是致歉,且有逐客之意。但杨乃武却认为事非无可为,只看段二肯不肯帮忙到底,所以一面惶恐地还礼,一面说:“段二爷,我还有个不之请。”
杨乃武认为净慧之所以不愿让他跟小白菜见面,无非因为有男大悲庵,于清规有碍,如果小白菜不是在庵里跟他见面,而又在削发以前,尚无比丘尼的份,那就是跟大悲庵毫不相,谈不到破坏了大悲庵的清规。
不在大悲庵相会,在哪里见面呢?“段二爷,”他用恳求的语气说,“你能不能让我在府上跟她见一见?”
听到这个要求,包括詹善政在,无不觉意外,段二更是吃惊,“这,这行吗?”她望一望杨乃武,又转脸去望段二。
“我也知,这个请求,有荒唐。”杨乃武以退为地段二,“如果有难,那就作为罢论,段二爷不必勉。”
“勉谈不到!是我的家,我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,谁也不着。”
“那可是激不尽了!”杨乃武揖致谢。
“别这么着,别这么着!咱们再商量。”段二发疑问,“她会肯来吗?”
“一定肯来。”杨乃武说,“如果净慧师太答应了,她可以放心大胆地来。”
“就怕净慧不答应。”
这是个关键,杨乃武只好这样说:“那就得看段二跟净慧师太的了!”
段二是外场人,极好面,心里在想,自己在杨乃武面前夸过,说妻跟净慧的是怎么样地,如果连这么一件事都说不通,那算什么?不就显得自己在胡吗?
因此,他毫不考虑地说:“是够的,事也一定办得到。不过,不怎么样,总得有一合理的说法才行。你说是不是呢?”
“是,是!”杨乃武连连,“至于跟净慧的说法,我想有两,第一是实话直说,一方面是为了我跟她,都想见面,请老师太成全;一方面又顾虑到大悲庵相会,怕有人说闲话,所以在段府上见面是两全之计。”
“嗯!嗯!”段二又问,“第二说法呢?”
“第二说法要撒谎——”
“那不行!”段二脱说,“佛家不打诳语,我在菩萨面前祝告过,从不说谎话!”
“噢,”杨乃武肃然起敬地表示歉,“是我不对!是我不对!”
“没有什么!我看,”段二对妻说,“我看说实话也很动听。你就再走一趟吧!如果当时就能把小白菜约来,了掉一件事,对朋友有了代,那是再好不过。”
段二,使个将老伴儿招呼到里屋,又商量了一会儿,方始门。
“我想,事可以成功。”段二说,“多半也就在今天,能让你们见面。”
“那多亏二爷、二成全。”
“好说,好说!杨爷,咱们先布置布置。”段二看一看詹善政问,“令亲是一块儿跟她见面?”
“不,不!”詹善政抢着说,“那不便!我在窗外面听听好了。”
“我说呢!这场合怎么容得第三者?请过来!”
段二引路,从西面角门去,南屋三间,北屋两间,北屋之西,开门去就是胡同。段二为客人解释,这也是他的产业,置来专为放租的。正好以前的房客搬走,后赁的房客尚未屋,用来供杨乃武与小白菜会面是再好不过的了。
他一面说,一面掉北面通胡同那门的门闩。“人如果能把她带来,就从这门来。”段二说,“我看用南面的屋好了。”
“是!”杨乃武说,“我们用中间那一间。”
“随你方便。杨爷,”段二神郑重地叮嘱,“有句话我可得说在前面,屋浅窄,这里有什么动静,左邻右舍都能听得见!”
这意思是非常明白的,希望杨乃武跟小白菜见面谈话,声音不可太大。“是!是!”杨乃武连连应声,“我知,我知!”
“不光是杨爷心里有数,说话声音大一也不要,就怕一个忍不住哭声来,惊动了街坊,那可不大合适。”
这一杨乃武不能不警觉。彼此的哀痛,只有自己知,与小白菜经过这一番浩劫而重新相见,得有倾诉衷曲的机会,只怕自己都忍不住要掉泪,更何能阻止小白菜放声一恸!
“段二爷,”他很不安地说,“这可得请段二先告诉她,倘或她克制不住自己,那,那还是别见面的好!”
“也不能说为这一,能见面而不见。人当然会告诉她,我的意思,请杨爷别多说让她伤心的话,勾起她的泪。”
“好!我一定照段二爷的话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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