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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(8/10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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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我倒想起一个故事。”达五问,“龚大爷,你听说过没有,江南、广东两闱,场四书文,《论语》《孟》《中庸》都可以题目,就不能在《大学》上?”

“听说过。题目在《大学》上,闱中必有火灾。”龚定庵说,“我们杭州有位姓赵的前辈,乾隆末年有一科放了江西主考,四书题的是《大学》上的‘曾曰,十目所视,十手所指’两句,怕像江南闱一样,犯忌讳,闱中闹灾,居然作了一篇短文,祭告神灵,祈求保佑。这位赵先生号鹿泉,是世,我小时候见过,当面听他谈过这个故事,只不知何以有此忌讳?”

“这就是崇祯十五年壬午科,江南乡试,四书题在《大学》上的缘故,题目‘定而后能静,静而后能安,安而后能虑’。结果是既不静,又不安,这一科以后,明朝就没有南闱了。”达五说,“这是无谓的忌讳,大清天,安若磐石,莫非了《大学》上的题目,就会跟崇祯十五年以后的形一样?那是绝不会有的事。”

龚定庵,沉思了一会儿,自语似的说:“吾知之矣!”

“噢,”达五问,“龚大爷有何见?”

“这是故意造来的谣言。四书题撇开《大学》,就成了‘三书’,他省考四书,江南、广东只考三书,岂不比他省便宜得多?”

“啊,啊!龚大爷这话,真是见那班取巧的人的肺腑。佩服,佩服。”

“世上什么事都不是无因而至的。见果察因,自能破此辈伎俩。”龚定庵说,“我将来如果放了江南或者广东的主考,‘’就要告示,无四书题不在《大学》上的忌讳。”

“那一来,”达五笑,“一定有麻烦。”

“什么麻烦?”龚定庵问,“难真会闹火灾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我倒不信。”

“龚大爷,你不要不信。将来你放了江南或者广东的主考,我跟你打个赌,一定我赢。”达五又说,“有人犯忌讳,就会有人纵火。正好把责任推在你上。”

“闱中有人敢纵火?”龚定庵不信地问。

“莫说闱中,里要纵火就纵火,哪有不敢之说。”达五停了一,“嘉庆元年,乾清那场火是怎么来的?”

据达五说,中太监,平时不断偷盗,到得要清时,无以账,往往放一把火,烧个光。嘉庆元年太上皇帝禅以后,乾清由嗣君主,打算清查原有的古玩文,这就是起火之因。

“原来如此。”龚定庵叹气说,“君消,小人。”

一尺,一丈,就是这话。”

来话锋一转,达五大谈太监在中的鬼蜮伎俩,然后自然而然地提到嘉庆十八年的“林清事变”——那是九年前的事,教匪林清,勾结太监突紫禁城,廷。在上书房的皇次绵宁,令关闭乾清门拒贼,用火枪击毙在月华门摇旗指挥的目。外王公大臣得到警报,率领健锐营、火营的官兵,。回銮途中的仁宗,诏罪己,并封皇次绵宁为智亲王,即是当今的光皇帝。

这段变故,龚定庵并不陌生。那年他是四月间由徽州动京,应顺天乡试,发榜落第,又接到家信,元病殁,正在整理衣装,准备南归时,发生了这场震惊京师的事变,他记得那天是九月十五。

“我又南行矣!笑今年鸾飘凤泊,怀何似?纵使文章惊海,纸上苍生而已——”

龚定庵朗着那年京时所赋的一阕《金缕曲》,到“纵使文章惊海”,不由得动心事,当时落第,不过赋一首词发发牢,今年如果落第,牵连着一意等候捷报的燕红,那就真不知“怀何似”了。

贡院建于明朝,本是元朝礼的旧址,坐北朝南五开间的门楼,门外是一座木牌坊,分成三路,各有题额,中间是“天开文运”,东面“明经取士”,西面“为国求贤”。牌坊之外是围墙,一共开四门,名之为砖门。

砖门,过牌坊,了名接着便是搜。龚定庵一只手提考篮,一只手提行李,脖上挂着“卷袋”,走到番役面前,只说一声:“搜吧!”

他人都是将行李、考篮放在地上,自己解开袍,听凭搜检。像龚定庵这姿态,番役还是第一次遇见,愣了一,冷笑说:“你懒得动,我可不客气了。”

说罢,便自动手去解他的衣纽,其实是直拽横拉,动作非常鲁。显然是有意跟他过不去。

“住手!”有人喝,“你怎么可以这样?”

面喝阻的是乾清门的侍卫良复,此人略通翰墨,最好结名士。龚定庵由于他的预,顺利通关,少不得在谢之余,稍作寒暄。

“龚大哥是哪一号?”

“腾字九号。”

“好兆!升腾九霄,今科一定中。请去吧!”良复将手中的一张“贡院坐号便览”看了一说,“腾字号在‘东龙腮’,好的号。”

原来贡院分作三分,搜检以后“龙门”,便是号舍,以龙门为界分东西两区,照“千字文”编号,所谓“东龙腮”便是在东面接近龙门之场都很方便,可以节省好些脚步与工夫。

号舍一律坐北朝南,每一号五六十间至七八十间不等,朝龙门方向开一门,六尺、三尺宽,门一条四尺宽的路,举往来须肩而过。龚定庵找到腾字号,数列第九间,不由得心一喜,是“老号”,同时也想起了一个人。

这个人叫陈祖范,字亦轩,江苏常熟人,雍正元年中了士,因病未参加殿试,照规制在一科可以请求补考,但陈祖范宁愿以举人的份,在家乡闭读书。乾隆十五年特诏外大臣荐举“经明新修之士”,所举一共四十余人,只有四个人选,以陈祖范居首,授职国监司业。

陈祖范当初之不愿参加殿试,是因为在号舍中吃尽苦,连带对科举制度恶痛绝,所以不与殿试,表示抗议。龚定庵读过他的文集,此时想起他所作的一篇《别号舍文》,大致还能记得。

这篇文章的一段说:“试士之区,闱之以棘,矮屋鳞次,万间一式,其名曰号。闻呼唱喏,受卷就位,方是之时,或喜或戚,其喜维何?垲正直,坐肱可横,立颈不侧,名曰‘老号’。”

号舍四周有两围墙,外墙一丈五,一丈,墙上满布荆棘,所以称为棘闱。所谓“老号”,是指贡院初建时的号舍,一切照规定,多就多,多宽就多宽,用什么砖、什么木料,毫无假借,所以能保持“垲正直”。

不过陈祖范赴考二十四次,得住“老号”的机会极少,最惨的是派到“底号”,邻近厕所,“粪溷之窝,过犹唾之”,到得第二场、第三场,更为不堪,倘或抱病场,而又住底号,送掉命,亦不足奇。

其次是“小号”,不知是哪一年添建的,主事者偷工减料,檐齐于眉,仄非凡,人在其中,如蜷缩于木箱。再一是由于人多舍少,临时加建的“席号”,顾名思义,可知只是一大片芦席棚,上两旁风,受罪犹在其次,最怕是不戒火烛,顷刻之间,延烧一室,陈祖范曾遇到过一次,差一火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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