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. 首页
  2. 精品其他
  3. 高阳历史小说作品全集(共10册)
  4. 第一章

第一章(2/10)

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

“指教可不敢当。倒是我要向你请教,其中大半是有本事的吧?”

“我生受之天,哀乐恒过人。我有平生,外氏之懿亲。自我慈母死,谁馈此翁贫?江关邈消息,生死知无因。八十罹饥寒,虽生犹僇民。”

“这个人是个贝勒。”

龚定庵,又念:

听得这一说,归佩珊大兴趣。“我倒想不,是怎么一方砚台,只有我来品题最合适?”她问,“莫非是湘兰的画砚?”

“哪里,她天资过人,我亦没有什么好教她的。”

“是了。僇民可作罪人解,所以说此翁‘生而辱’。”这是归佩珊心中自语,说来的是:“璱人,原来你这副泪,一半是哭慈母?”

“是的。”龚定庵用短促的声调念

“一不错。她家三代在京——”

“因为是眉砚,所以我总随带着。”

本章尚未读完,请一页继续阅读---->>>

“砚呢?”

“啊!璱人公!”阿青来了,及笄之年,眉目如画,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睛,充满了惊喜的光芒。

“这是我的邻居,姓顾,聪明极了。”归佩珊转脸喊,“阿青,你见一见璱人公!”

“昨梦来哑哑,心肝何清真!翁自须发白,我如髫丱淳。梦中既觞之,而复留遮之。挽须搔爬之,磨墨揄揶之。呼灯而烛之,论文而哗之。阿母在旁坐,连连呼叔耶。”

“是的。前天我还梦见他。”

原来归佩珊是要把他的诗录来,龚定庵便从念起:

“原来作古了?”

“那倒不要,她原是住在京里的。”

这在归佩珊真是了一番见识。“听君一席话,胜读十年书。”她想起一件事,正好当面向龚定庵求证,“璱人,听说你通满洲话?”

“韶光不怨匆匆去。只怊怅,年华误。目断游丝一缕。断桥,夕飞絮,可是归路? 楼尽日还凝伫。诉闲愁向谁诉?蕙渚飞天又暮。醒时如醉,醉时如梦,梦也何曾作?”

阿青,随即双手在左腰上,微微弯一声:“万福!”

原来阿青的祖父,在乾隆末年,不知以何因缘,太医院当了个九品吏目,理生药库。凡太医院、钦天监之类的衙门,官吏都是世袭的,阿青的父亲承袭父职,而且升了一级,变成八品吏目,同时也占了京城的宛平县籍。不过顾家并未忘本,老家仍在苏州。阿青这回是随她母亲来省视祖母,就快回京了。

明末的叶小鸾是苏州附近的吴江人,妹三人都是才女,而以小鸾为最有名,七岁便能作对;到得及笄之年,既且慧,世家弟求婚的,不知多少,最后选中了昆山张家。哪知临嫁前夕,突然香消玉殒,遗,传说是“仙去”了。其时她的大叶宛宛,正在为幼妹作妆诗,得知噩耗,哭妹过哀而卒。这一双的故事,在苏州传得很广。归佩珊有她们父亲叶绍袁所刻的《午梦堂十集》,其中便收有叶宛宛的《芳室轩遗集》与叶小鸾的《疏香阁遗集》。

那是前年夏天的事,龚定庵搜集历年所作的词,一共九十二首,选了四十五首刻成集,题名《红禅词》。刚刚印来便逢母丧,无心再笔墨,词集亦只送了极少的几个朋友,不知归佩珊却有一本。

“你知这位客人是谁?你天天读人家词,怎么见了面倒要躲开?”

“且慢,且慢!”归佩珊急忙拦阻,“小娥,取笔砚来。”

“有客人在。”门外回答,竟是清脆的京腔。

“怪不得一京腔,看来从小生在京?”

“你收她个女弟如何?”

“不!他把功名看得很淡的。倒是我母亲着急,不断在说:‘二叔,二叔,你别跟小孩一般见识。’”

这一窘得阿青掀帘就走,归佩珊不由得笑了。“你也太认真了。”她说,“小姑娘脸薄。”接着便喊:“阿青,阿青!”却是毫无回音。

这是将龚定庵比作北宋第一大家周彦,龚定庵真有受若惊之。“文字知己,胜如骨!”他站起来向阿青兜作了个揖。

新缎的,哪里净。归佩珊便唤小娥绞了一把手巾来。等他了脸,神稍定,她才问说:“想来是想起那位清标先生了。”

“她的天资,真是了不起,光说见解就过人一等。璱人,你知她最夸你的是哪一首?”

“是的,还有蒙古话。”龚定庵坦率地答说,“我少受两位外公之教,略通音韵,学这些话比他人容易受门。”

我最近得了一方明人的小砚,觉得只有请你品题最合适,而且也只有你来品题,才能令此砚增重。”

听得这一说,龚定庵大为惊异,刚转去看阿青时,她先开了。

一句比一句念得快,直如箭激石,归佩珊连连喊说:“慢,慢。”等他停来,她一面念、一面写,一面写、一面想,十四五岁的顽少年,恃与须眉皆白的亲,戏谑无礼的状如见,但有一句不解:“‘磨墨揄揶之’,何谓?”

“阿青还有个,那才真是惊才绝艳。可惜,当了人家的侧室。”

“噢!”龚定庵说,“其时适遭大故,心绪历碌,竟忘了寄一本请大姑指教。”

“不!生而辱,益觉可悲。”龚定庵接来念,“我生受之天,哀乐恒过人。我有平生,外氏之懿亲——”

“不敢,不敢!”龚定庵抱拳答礼,随即问归佩珊,“顾小是在哪里见过我的词?”

“噢!”龚定庵茫然地用衣袖去泪。

“这样揄揶,很伤老人的心吧?”

于是命书童取来那枚一鸾纤纤新月样的眉砚,正在欣赏谈论时,忽然门帘一掀,但见惊鸿照影似的,有一张脸一闪即没。龚定庵没有看清,归佩珊却开在唤了。

龚定庵不承认,也不否认。“少年绮语,何足究。”他问,“顾小想来也是大姑的足?”

“这就是所谓‘阿母在旁坐,连连呼叔耶’了。”归佩珊问,“该结了吧?”

理容易理解,归佩珊所不解的是——“两位外公?”她问,“这话怎么说?”

“那年,我二外公会试落第。”龚定庵说,“我磨了墨要请他写字,他开玩笑说:‘你就喝一年墨,肚里不通还是不通。’我就挖苦他说:‘肚里就通了,会试不中还是不中。’”

“璱人,”归佩珊说,“你她怎么说你这首词?她说你这首词,摆在《清真词》里面,谁也分辨不来。”

“阿青,怎么不来?”

归佩珊不知他因何,及至侧面望去,只见他泪痕满面,更觉骇然。“璱人、璱人,”她急急问说,“何以忽然伤心?”

“李婶儿都说得我脸红了。璱人公,你别听她的。”

“哪一首?”

“不,不!我从不收女弟;男弟都不收,何况女弟。我们杭州,从前了个袁才,现在又了一个陈云伯,名为风雅,其俗骨,我何能效他们的行径。而况,我就要京了,亦无从教她什么。”

“在我这里。”归佩珊答说,“你不是刻过一卷《红禅词》?”

“噢,”龚定庵明白了,“那一定是侧福晋。旗人的侧福晋也是命妇,与汉人家的姨太太大不相同。”

“教坊女岂可唐突‘女先生’。是叶小鸾的眉砚。”

“何以有此?”龚定庵不免奇怪,“太医院八品吏目,大小也是朝廷命官,有女何至于为人妾?”

《红禅词》十之八九,只标调名,不加题目,但其中事宛然,当然是写实,所以归佩珊这样问他。

“说实话,我那一卷词,当得起轻灵婉约之称的,也只有这一首《青玉案》,居然让她看来了!慧、慧!”

“今朝无风雪,我泪浩如雪。莫怪泪如雪,人生思幼日。”

“那首《青玉案》。”归佩珊关照阿青,“你去把《红禅词》拿来。”

“噢,”龚定庵歉意地笑一笑,“我没有把话说清楚。先外祖父的胞弟,玉立先生,字清标,号鹤台,我叫他‘二外公’,是个举人,他的韵学虽不及先外祖父,但当时教我这个小学生,自然绰绰有余。唉!”他突然叹息,低着走到窗前,掀开窗帘一角,凝望着小寒梅。

“不用拿,我记得。”阿青便即朗然


【1】【2】【3】【4】【5】【6】【7】【8】【9】【10】

本章未完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

章节目录